黄眉和丈夫老余都是景德镇人。黄眉出生在陶瓷世家,父亲黄卖九曾被授予“中国工艺美术大师”的称号,也是景德镇当代青花的标志性人物。
2010年,夫妻俩辞掉在厦门的高管工作,回到家乡做瓷器。
老余以前并不从事这个行当,回来景德镇后,开始跟一个83岁的师傅学烧窑,之后又跟另一个老师傅学挛窑(注:手工砌筑窑炉,是历经千年积淀的传统手工艺)。
中国现在像老余这样把烧窑、挛窑两门技艺都能很好掌握的人,很罕见 。
2016年11月,我认识了这夫妻俩,一见如故。在学烧窑的过程中,老余领悟到柴窑的魅力,萌生想造一个传统柴窑的想法:“如果自己能有一个柴窑,就有可能把柴窑的技艺发展到新的一个高度。”
建筑的核心:手工砌筑的窑炉
2019年的4月,丙丁柴窑落成,柴窑分成两个部分:窑炉和窑房。老余的师傅带着老余砌窑炉,我设计外面的窑房。
窑房占地面积五亩地大小,建筑面积是1800㎡,做了一部分地下室用作储藏,大部分是地上一层的空间。
外型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,东西方向沿着中轴完全对称。外观给人的印象很简单,一是墙面上连续的混凝土的拱,第二就是填充在拱中间的红色窑砖。
手工砌筑的窑炉,是整个建筑的核心。窑炉本身是一个大型的双曲面拱的结构。
窑炉的砌筑过程中没有任何图纸作参照,也不借助模板,全靠挛窑师傅的手上功夫和脑子里面的构思来完成。
这个建筑,用最纯粹的材料——混凝土和红砖,最简单的建造逻辑——拱,它的材料、结构、空间是合一的,实现空间的整体感。
光的“仪式感”
在第一次详细了解瓷器制作过程后,我被这流传千年的传统技艺和工匠精神震撼,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酷。
可能对景德镇的工人来说,窑房只是日常。但我希望这个窑房、这个建筑的设计,一定要有仪式感,把制瓷、烧瓷的仪式感烘托出来。让工人们重新感到,在这样一个生产车间里工作,很酷,很自豪。
控制好光线在空间里的使用,是营造仪式感的重要手段。
屋顶正中的轴线上开了一条细细的窗,阳光洒下来成为光带。一天的时间里,随着太阳位置的移动,投射在窑炉和地面上的光带也在走动,这一束狭长的光,给整个建筑罩上神圣的感觉。
两侧混凝土侧墙的拱下,用砖垒出稀疏的花格窗洞。这比传统的砖要薄,窗洞也更窄长。这样侧窗便没有大面积的阳光直接进入,更突显了屋顶细窗漏下的光线,强化了正中的轴线感。
而透过花格窗洞进入窑房的斑驳光影,让混凝土的拱和墙多了一份灵动。
窑房里的两条流线:生产+参观
窑房本身是一个传统的大作坊,一个生产车间。窑炉是窑房里最核心的部分,生产所需要的空间围绕窑炉来布置:
窑炉前留了空旷的场地,烧窑前的装坯、装窑,烧窑时候的点火,烧窑完成后的开窑,都在这里完成。
窑炉两侧的一层空间,储存了大量的匣钵。匣钵是耐火材料做成的容器,各种瓷坯,要先装入匣钵,然后才装到窑炉里面烧制。
往窑炉后面走,是窑工的生活辅助空间。每一次烧窑,从开始到完成开窑,需要近一个星期的时间,窑工晚上要住这儿。
另外一个是参观流线,主要集中在二层。柴窑的点火烧窑、熄火开窑,许多陶瓷爱好者们都希望能亲身来体验。
窑房南立面的正中心有一个入口,很窄,只能容一人通过,再穿过一个狭窄的门洞,把你的空间感进行压缩;
等你走上台阶,到最高点,便看到窑房开阔的全貌和正中的窑炉,是一种很特别的空间体验。
二层的回廊,可以绕窑炉一圈,透过拱形的开洞看得见窑炉的每一个面。
走到回廊的最尽头,望得见直冲屋顶、高达11米的烟囱。
造一座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混凝土房子
除了会烧窑,会挛窑,老余还会造房子。我给窑房做设计方案时,他自己就开始研究怎么建造,过程中很是兴奋。
老余跟我提出,“既然我们要用混凝土来造房子,那我们一定要盖一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混凝土房子,比安藤忠雄还好!”(注:安藤忠雄:当今最为活跃、最具影响力的世界建筑大师之一,擅长用清水混凝土材料。)
听到这话,我当时真的是吓了一跳,我也很疑惑:“怎么做到比安藤忠雄更好?”
最终这座1800㎡的清水混凝土建筑里,没有使用一颗穿墙螺栓,而是在混凝土墙外侧通过钢结构支撑模板。无论从外观还是室内,清水混凝土的墙面更纯净、更质朴。
柴窑的建造前后用了两年时间,从手工砌窑炉再到自己亲身上阵造窑房,我从老余身上也感受到工匠精神,把简单的事做到极致。